秋天的第一杯奶茶
秋風清，秋葉黃，空氣里馥郁著桂花香。
這樣的日子，是用來贊頌和享受生命的；這樣的日子，應當無憂無慮，大街小巷，人們都放慢腳步，東張西望的，走走看看，偶爾懶洋洋地停住，聽幾聲秋后若有若無的促織叫喚，連時光都生動了。
這樣的日子里，落幾滴小雨也是好的。秋雨軟綿綿的，仔細聞，雨滴還帶著香氣，就算打濕了身子，也并不惱人。只是，“一場秋雨一場寒”，雨后又要加衣了。
秋天怕黃昏。日間太陽有多明媚，黃昏就有多慘淡；更怕的是黃昏落雨，一下子，把明亮的青綠山水給淋成了隔代、晦暗的水墨畫。
只不過，是城市山水、鋼鐵森林。
此時此刻，在這幅晦暗圖景的一角，矗立著一幢不高不矮的建筑。數一數，有七層，方方正正的，上面許多小窗子里，正飄出人間煙火氣。
仔仔細細看，建筑頂端的平臺上，還有兩個人。一女，一男。女的坐在天臺邊，雙腿懸空，男的站在她身后不遠，面容不甚清。
他們也不打傘，好長時間，都不說話，像被定住的“木頭人”。
許久之后，還是男人先打破沉默?！皼]有其他選擇嗎？”聲音懇切。
女人不語。只茫然地朝向遠方，看也不看男人，眼圈微微發紅。
“你看，秋天多美，桂花香吧？等桂花開過，還有菊花、梅花呢，喜歡嗎？”男人說。
女人不語。
“不喜歡花嗎？對了，別光顧著說話，多久沒給爸媽打電話了？來！我們現在打一個，用我的手機?！蹦腥苏f著掏出手機遞向女人。
女人擺擺手，沒有回頭。
男人無奈地輕輕嘆口氣，說：“喜不喜歡聽音樂？我手機里下載了好多音樂，放給你聽！”
女人不語。很快，天臺上響起《秋日絮語》鋼琴曲，像是理查德·克萊德曼彈的。
女人的眼里閃過一絲光彩，頭微微揚起，看神情，應該是喜歡的。
男人也看得出來，立刻殷勤道：“餓了吧？我來叫外賣，咱們下去吃吧，你看都這么晚了?！?/p>
女人緩緩搖頭。
“這樣餓著不行的！”男人堅持，隨即低頭在手機上翻找起來。
女人突然轉過身，大聲說：“你別點！我不要吃、不想吃！你快走，我也不想你陪著，都陪了一下午了！”
看樣子，男人沒“戲”唱了。
他似乎有些尷尬，但只愣了片刻，又訕訕笑道：“好，好！不點，咱們不點了！再讓我陪你說說話吧？”
女人沉默。一陣風吹來，她身子下意識地抖了一下。
這一下，沒逃過男人的眼睛，他連忙脫下外套，作勢要往女人身上披。
可他一步還沒邁出去，女人用了全身力氣喊：“你別過來！我不要！別裝作關心我，這世上有誰關心我呢？什么山盟海誓、永不變心，全是假的！”
說著，女人劇烈地朝前挪動，身子慢慢前傾，搖搖欲墜。
“怎么沒有！”男人的聲音突然變得硬氣無比，“你聽話，快回來！我請你喝秋天的第一杯奶茶！”
女人遲疑了一下。
就在這個瞬間，男人箭步上前、一把抱住女人的腰，順勢向后倒，兩人滾落在天臺上。
從下面，傳來了叫好聲。原來，在這幢建筑腳下，還有一群人，始終注視著他們倆。
半小時后，派出所。
女人蜷縮進接待室的椅子里，呆呆看著前面，沉默不語。一位女警陪著她。
她的身上披著那件男人的外套。
門開了，進來的是男人。他換上了一身整潔的警察制服，手里捧著一大杯奶茶?！敖o你！答應過你的，不會食言！”
女人遲疑地接過奶茶。暖融融的。她的眼淚撲簌簌落下來，緊接著放聲大哭。
男人走到她身旁，拍拍她的肩，道：“哭吧，哭出來就好了，哭完又是新的一天！”
空氣里的桂花香更濃了；這種花，果然是越到晚上越香。
（作者單位：上海市公安局浦東分局）
